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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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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就是在鄉野間,他的問題拋出後周圍一片死寂。

就連平日裏偶爾嗡鳴的田蛙也無影無蹤。

人在過於緊張的狀態時是會想笑的。秋儀發散地想著,這人不會是讓暗梟把這些會發聲的生靈都一並屠戮殆盡了吧。

但是很快,她沒有笑出來的機會。

她突然覺得是否真的是山中無日月,讓眼前的這個孩子變得非常陌生。

男人健碩的身姿,寬厚的胸膛,還有通身威嚴不可侵犯的氣度——誰會覺得他是當初的那個瘦弱又不起眼的小孩了。

這種陌生感讓她非常恐慌,事情又一次脫離了她的掌控。

美人微微開合了下唇瓣,似乎想先開口打破僵局,對面的男人卻突然輕笑一聲。

他明明什麽都沒有說,只是伸手撩開永秀臉側有些散亂的頭發,但是卻清清楚楚地打斷了秋儀想說的話。她知道,他想告訴自己——

如果說出來的話不能讓他滿意,

那不如不要說。

永秀的眼眶赤紅,他的嘴被堵住,看向娘娘的眼神中都是絕望和無助。他希望娘娘不要管他,就趁這現在跑出去,永遠都不要回來。

是他無能,是他沒有整理好殘局,才會讓這個瘋子找到娘娘。

秋儀低著頭,她的手死死捏住身側的裙邊,力氣之大要把那好好的布料都要攥廢了。

她不是傻子。

走到這步已經沒有回旋的餘地了。

他心中有恨,要殺要剮都只能任人處置。否則昔日與她有關的……父兄,永秀,還有交好的嬪妃們都要無端被牽連。

時間過的很慢,好像上天都在折磨她。

良久,她吸了一口氣,緩緩跪了下去。

“罪女秋儀,見過陛下。”

他不是要清君側除妖妃嗎?她認命了,不跑了。他今日處死也好,回京下了詔獄則良辰吉日問斬也好,就這樣吧。

若是面對那老糊塗的先帝和色令智昏的太子,也許此刻還有回旋的餘地。

他氣憤昔年的舊事也好,為了完成起兵時的誓言也好。

希望他有一絲憐憫,放過她身後的那些人。

永秀的淚已經收不住了,大顆大顆地從眼中湧出,混著臟汙和血淌滿了整張臉,但是他就算哭的要暈厥過去也不敢發出聲音。

他恨死身旁這個瘋子了。娘娘何罪之有,她只是想活,她有什麽錯?

她唯一的罪孽,就是不該在那個晚春時節救了這個狼子野心的畜生!

多虛偽啊,多好笑啊。到現在也不敢將自己卑鄙齷齪的心思說出來,還讓娘娘以為今日是權力更疊之後清洗前朝餘孽。老天開眼,讓娘娘看清楚這個人要的從來不是妖妃殞命,而是你的人,你的心。

果不其然,親眼看到那人為了一個太監向自己跪下,饒是知道她誤會什麽,年輕的帝王也難掩心中壓抑的情緒。

她總是知道如何激怒他。

他慢步走來,腳下靴子驚起院中細小的微塵。

男人居高臨下,深刻的面容隱藏在暗色的天幕中。

秋儀能夠感受到那雙手懸在她的頭頂,她不知道何時會落下,是會按著她叩首到塵埃中,還是會直接掐死她?

“朕記憶中的秋貴妃,珠翠滿身,國色天香。”

他的手覆在她細白纖弱的脖頸上,感受著身下人因為那粗糲溫熱的掌心而不住地顫抖。

那只野花形狀的簪子被抽出,隨意丟棄在地上,美人烏黑的發披散下來。

“這樣低賤的東西,配不上娘娘。”

他說的漫不經心,卻意有所指。

他從突然出現的暗梟手中接過那件東西,輕柔卻不容拒絕地為她戴上。

成人手指粗細的純金鎖鏈將秋儀墜的一晃,冰涼的觸感讓她遍體生寒。此刻那流連在她脖頸側的手掌是唯一的熱源。

冰冷、溫熱;恐懼、庇護。

皆由他給予。

男人扶著她的後頸,將身前跪著的美人向自己的方向靠定,發出滿足的謂嘆。

她的發,她的手,她的每一寸。她的高傲,她的淚水,她的恐懼。

此後都將,且將獨屬於他。

此時秋儀才意識到剛剛的自己有多麽天真,男人死死壓抑的並非是無端的恨,而是滔天的欲望。

年少時仿佛玩笑般的許諾成真。

他成為了帝王,她也無處可逃,不得不兌現那個諾言。

「何人能成為娘娘的裙下之臣。」

「那你得成為皇帝才行。」

她視他的愛意如洪水猛獸,那他便徹底沈淪為作惡之人。

——執拗的孩子鎖住了他的蝴蝶。

外室,

徐啟夏眼觀鼻鼻觀心。

旁邊年紀小的侍女端著熱水,臉頰通紅。

帝王登基一年有餘沒有後宮,可自從有了這位娘娘以來……食髓知味。

想到這,小姑娘的耳朵尖都紅起來了。

可奇怪的是,這位娘娘沒有封號,亦不知姓氏。只知道陛下身邊的人都叫她娘娘,至於是什麽娘娘,那就是誰都不知道的密辛了。

半大不大的姑娘最會被表象蠱惑。深情的帝王日日處理完政務就會來看這位娘娘,就算公務再繁忙,也會陪著娘娘用完晚膳,再回到勤政殿。

那些聽不真切,卻能感受到愛意與占有欲的低語,讓沒見過什麽大場面的小姑娘只想逃跑。

她莫名覺得,那位娘娘真的感受不到這些低沈暗啞的聲音中藏的訊息嗎?為何她永遠都是那麽平靜的樣子。

徐啟夏手中抱著拂塵,擡眼看了天色。

薄紅的夕陽已經微微下沈,今日勤政殿的折子不多——他心中嘆了口氣。

陛下恐怕今夜,就會歇在這了。

他想起每次早朝進入內室為陛下更衣時無意中偶爾看見的那些場景,瑩白的手臂無力地垂在紗帳外,上面星星點點滿是男人留下的痕跡。

徐啟夏忍不住頭痛。

連著第三日,陛下也不怕真的把人逼死。

內室,

美人抱膝坐在離床最遠的窗邊,她面前是一張刺繡繃子,但是上面卻沒有針線。

或者說,整個室內沒有任何尖利的物品。

不只是針,所有用具器皿上只要有棱角都已經被水牛皮仔細包起。

她剛住進來時並非是這樣的。只是有一日後突然撤換掉了第一批宮人,換了這什麽也不知道的第二批。

可是太醫知道這位娘娘的兇狠,若是再用力點,陛下的手筋都要被割斷。

只是他們到最後也沒明白這位娘娘最開始想刺的人是誰,陛下武功高強,按理說不會被輕易所傷……

可是面對徐總管的警告,他們也只能諱莫如深。

秋儀的眼神一直看著窗外,當她註意到遠處桌案旁批折子的那人想起身時,突然冷漠開口:“天還沒黑。”

她的聲音有些暗啞,說話間扯到了傷口,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悶哼。

那人似乎很緊張地想走過來,註意到她冰冷的神色後又沈默地坐下。

齊塢生將公文搬到了重修之後的永寧殿,他渴求這一天太久,片刻都不想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。

可是縱使他再強勢,也要顧及她的身子和心情。

昨夜到最後,她實在受不住,發了瘋地想爬開,她哭著掙紮的力氣太大,就連他也沒能立刻握住她的腳踝,讓人摔了下去。

她脖子上的鏈子太短,這樣的距離幾乎將本就要失去意識的她勒的暈厥過去。

他嚇了一跳,停了下來,可是她神色厭倦,頸間的傷口無論如何也不肯讓他觸碰。

晚膳之後,天黑之前。

這是他能給她放松逃離自己的極限,也是她的極限。

帝王在時,就會將那鏈子解開,容她隨處走動。

可是就算再疲憊,她也會拖著酸軟無力的身子爬也會爬到窗邊——那是離他最遠的地方,也是離天光最近的地方。

可惜她永遠只能看到下墜的夕陽,和永不見天日的夜幕。

那絲微光消失了。

那雙有力的手穿過她的腿彎,將人輕而易舉的抱起。

齊塢生皺眉,自己不在時,宮人也不盡心照顧,竟然將人養的這樣輕。

重修過後的永寧殿有最富麗堂皇的宮室,有數不盡的奇珍。她睡的是最難得的掐了金絲的玉枕,錦被上團旋在一起的龍鳳呈祥,是最隱秘的期盼。

他看著坐在床上的秋娘娘,伸手捏住她的下巴,她為何永遠都不開心呢?

這些難道不是秋貴妃所鐘情的榮華富貴嗎?

美人垂眼不語,她唇角撕裂的傷口,和身上斑駁的痕跡讓她顯得分外可憐。

“太醫說,永秀身上的傷好的差不多了,不會留什麽疤痕。”

高傲的帝王不知道低頭為何物,卻放軟了聲音,用自以為仁慈的話語試圖安慰冷著臉的美人。

誰知適得其反。

美人的睫毛顫動一下,壓抑著緊繃的情緒。

難道沒有疤痕,鞭子抽過的地方就不會疼了嗎?

還是說他一任偉大君主,已經需要用一個太監的命來威脅自己嗎?

她終於有了些反應。

冰涼細白的手主動搭上了他的肩,她靠近了那個溫熱的胸膛。

男人措不及防被賞了甜頭,喉結微微滾動一下,呼吸也漸漸粗重起來。

她說:“從前十九殿下的教引嬤嬤沒說過,床笫之間少些話嗎?”

齊塢生一楞,道:“仆地苦寒,哪有教引的人。”

美人的手輕顫著解開他的衣扣,有些濕潤的唇瓣貼在他的耳側,感受到他一瞬間緊繃的身軀,呵氣如蘭,帶著隱秘的惡意和嘲諷:

“沒用的東西。”

捆住厚重紗帳的單薄綢帶被驟然扯落,人影綽綽隱在其中。

烈性的馬是狡猾的,管會看人下菜碟。

經驗豐富的馴馬人要知道不能被它發現自己的溫軟性子,不然就會被得寸進尺,反倒被馬兒掌控了局勢。

可是往往這樣的教訓是在吃虧後才長起的。

馴馬人被那匹烈性的馬找到了弱點,肆無忌憚地挑釁。

呵斥和掙紮的聲音被拒絕在纏裹的水音中,局勢顛倒,徹底失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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